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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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茉莉花?沒錯,是純白芬芳的茉莉花香!

是誰?誰在她的桌子上放下一盤芬芳?跳下床,她赤著腳沖到桌邊,再次確定,自己沒有看錯,不是幻想。

沒錯,就是就是,就是對花花草草不太懂的她所認得少數幾種花卉之一。

媽媽說它很廉價,往墻角下一栽,就會長滿園墻。

她很清楚,媽媽是在形容自己,一個堅強的、韌性的中國婦女。

她說:我希望你們長成高貴的蘭花、高潔的蓮花,不管是哪一種,都不要長成媽媽這種隨處可栽、可見的茉莉。

那時她在母親眼底看見一抹悲憐,那是對自己命運的不甘。

母親的表情讓她沈默,如果是現在,她會對母親說:媽媽,您不知道正是您這樣一株隨處可栽可見的茉莉花,傾盡一生的付出,方能造就我們三個兄妹的茁壯,那抹香甜的淡香,是我童年最美麗的味道。

當了媽媽,方才明白母親是世界上最辛苦、最偉大、最具挑戰性的工作,只是終生無薪、無勞保、無退休金,也沒有假期和升遷,這樣沒有「前途」的工作,才會被誤認為「只要子宮功能尚存的女性」都可以勝任。

事實上並不是,只有天使般的母親,方能造就滿懷感激的子女。

現在問題重回腦海裏,是誰把花擺在她的桌面上?

希帆奔到門邊,一把拉開房門,恰恰遇上正一面在裙角抹去濕水,一面朝她走來的子晨。

「主子早,我正要上來喊你呢,我已經把菜挑撿好,竈火升起,就等你起鍋。」

她沒理會子晨的話,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問:「是誰放的?」

「什麽啊,主子在說什麽?」子晨被問得莫名其妙。

「我桌上那盤茉莉花是誰放的?」

「小白花的名字叫做茉莉花嗎?真好聽……」她還想多說個幾句,卻見主子表情不似平常般沈穩平靜,這才連忙回答,「花是我放的呀。」

「你在哪裏采的?」

「不是我采的啦,是咱們的新房客江爺采的,他說一大早到外頭溜達,看見有一大叢小白花,味道又香又甜,就采一些回來,我分成兩盤,主子屋子跟江爺屋子各放一盤。」

「咱們這附近有人栽植茉莉花嗎?」

「不知道耶,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它,我待會兒去問問江爺好了,看他在哪裏采的,主子喜歡的話,我讓哥哥天天去采一大盤。主子喜歡嗎?」

喜歡嗎?答案無庸置疑,起初喜歡,是因為它象征了自己的母親,後來喜歡,是因為在每個清醒的早晨裏,它的香氣和某個溫暖的懷抱結合,之後喜歡,是因為它被封存在自己的記憶裏,被歸類於「親人」那一欄。

只……媽媽是親人,海倫公子也是親人嗎?

搖頭後,猶豫須臾她又點頭,是,他當然是親人,他曾經是她的丈夫,是小憫貨真價實的父親,不是親人是什麽?

雖然可能……他並不願意承認。

現在的他娶了金枝玉葉,當上駙馬,榮華富貴的日子過得很舒暢吧?

想起海倫公子,希帆忍不住苦笑。

以為不會再傷、不會再痛,以為開朗的自己將會歡喜的向前走,不再頻頻回首,沒想到已經五年了,想起他,心仍然在熱火上煎熬。

不是有人做過數據統計嗎?

失戀的時間是熱戀的三倍,只要度過那一段期間,慧劍就會跳出來,斬斷所有牽絆人的負面情緒。

可是,四十六天VS.五年,時間已經夠長、夠久,她怎麽會依然放不下,依然疼痛?

子晨不明白主子怎會出現這樣的沈重表情?主子一向開朗豁達的呀。

她的悲傷讓子晨憂心,回握希帆的手,她試著安慰,「主子,你不喜歡茉莉花的話,我馬上拿出去,就算得罪江爺,我也要同他說以後別在外頭帶些有的沒的、亂七八糟東西回來。」

希帆失笑,子晨弄錯她的意思了。

「不,我很喜歡、非常喜歡,它只是讓我想起親人,想起前塵往事,一起去問問吧,問問江爺在哪裏看到茉莉花,可以的話,去買下來種在我們家院子裏。」說著,她往前疾走兩步。

子晨一把從身後拉住她,笑著指指她的腳,說道:「主子,別心急,你沒穿鞋耶……也沒洗臉。」

她沒想到,不過是一盤小白花竟會讓主子這般失態。

是哦,她在想什麽啊,不過是一盤小白花,難不成以為歷史重現?海倫公子再度……不可能的,他有他的人生,那是一條永遠無法與自己交集的線。

見希帆不說話,子晨輕戳她的手臂提醒,「時間不早,主子該做早飯了。」

「你來吧。」廚房的事她早已經放手給子晨,她勤快又認真,再加上幾分天分,廚房的事交給子晨,她放心得很。

「不行啊。」

「為什麽不行?你不舒服嗎?」

「主子忘記啦,咱們月租十兩,可江爺指定主子親手做三餐,每個月給咱們一百兩。他是沖著主子的手藝住進來的。」

是哦,她忘記了。「知道,我打理打理就下去。」

「我來幫主子!」子晨甜甜笑起。

希帆在早餐之前,把江倫給攔截下來,因為她迫切想要知道答案。

「江爺可以告訴我,茉莉花是在哪裏采的嗎?」

希帆客客氣氣的請教,搬到江南多年,還沒見過茉莉花,要不是早在梅花村見過,她會以為茉莉花是外來品種,在這個朝代尚未傳入中土,可今晨她見到了,像碰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,所有的回憶在瞬間泛濫。

「你不喜歡?」他似笑非笑的回問。

他的表情帶著譏諷,這樣對待人其實並不好,但他沒辦法抑制自己的怒氣,因為她認不出自己。

是,這幾年餐風宿露往來奔波,他曬出一身黑,他心急心焦,為了那個成日掛在心間的女人,夜不成眠,所以瘦成一把枯柴,嬰兒肥那種歧視成年男子的形容詞,已經無法套用在他身上,因此這兩年他不必戴上人皮面具,就可以在市井江湖行走,不怕被人認出。

但她不是別人,是與他同床共枕、房事激烈、想要一起做「最浪漫的事」的女人,別人有權認不出他,她不可以,他們的交情不一般,所以他同她賭氣,所以他自報姓名——江倫。

大趙國沒有「海」這個姓氏,否則他會自稱海倫公子,但江和海只差一點點,再怎麽笨,她也該能夠聯想的呀,可是她並沒有!;

知道嗎?子京經常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,子晨更是落落大方地對他說:「如果不是確定主子是寡婦,我懷疑你是小憫的爹。」

瞧,所有人都看出端倪的事,韓希帆硬是看不出半點不對勁,這是怎麽搞的?

那天,他說他有個很要好的朋友,是鎮北王府的世子爺。她的表情沒有分毫改變,像是聽見又像是沒聽見似的,她明明偷聽過他和二哥的對話,明明知道他叫申璟然,是鎮北王府的三少爺啊,可是她無感,這讓他情何以堪?

真的忘記他了嗎?忘得那麽徹底?

就算當年他用布巾掩去眼睛和大半個鼻子,但為他洗澡時,她曾經親手解下巾子啊,她確確實實看過他整張臉,他的眼睛、他的鼻子,他那雙獨一無二、濃得像潑墨似的黑眉毛,找不到幾個人與他相似的呀,她怎麽就認不出來?一好吧,就算認不出他的臉,至少認出他身上的味道,他身上的味道與眾不同,可以輕易分辨的,可是她不懷疑,連提一句和海倫公子或申璟然有關的字眼都沒有。

太過分了,他們同床共枕整整四十六天啊!

他曾做過很多設想,假設她獨身,她身邊沒有其它男人,那麽他便要給她一個天大驚喜,告訴她,「我不當世子爺、不娶公主,我決定和你坐在搖椅裏白首到老。」

倘若她身邊有了其它男人,而那男人沒辦法讓她快樂的話,他就將她遠遠帶走,他雖然吃醋〖不會計較,因為五年了……五年的光陰讓他明白,韓希帆對他申璟然有多重要。

倘若她有了丈夫,過得幸福快樂,他就壓制心中的情感,當個高尚的男人,在她家附近結廬定居,做她一輩子的好朋友,支持她、看顧她。

他假設過無數狀況,有些狀況讓他含上蜜糖,有些狀況讓他心痛到快死掉,卻怎麽都沒想到,結論竟是她認不出他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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